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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帝国覆灭记(一):寿县

时间:2016-7-22 寿县人 点击数: 责任编辑:佚名
内容摘要:
自1986年那件爵杯后,初尝禁果的我一发不可收拾,由一个偶尔为之的业余爱好者,变成隔三差五买卖些小铜镜、小印章、带钩、玉蝉之类的中低档次小件物品的痴迷者。这期间我逐渐掌握了安徽境内,特别是寿县出土的玉器、铜器的特征、特性。什么鸡骨白、黑柒古、瓜皮绿、枣皮红,饕餮纹、云雷纹、科斗纹,鎏金、镏银,一桩桩、一件件都耳熟能详,铭记于心。然而就这样小打小闹了几年,也没有多大起色,也未酿成大祸患。真正让我在文物这一行发生“质”的改变的是1991年的一次意外事件。

自1986年那件爵杯后,初尝禁果的我一发不可收拾,由一个偶尔为之的业余爱好者,变成隔三差五买卖些小铜镜、小印章、带钩、玉蝉之类的中低档次小件物品的痴迷者。这期间我逐渐掌握了安徽境内,特别是寿县出土的玉器、铜器的特征、特性。什么鸡骨白、黑柒古、瓜皮绿、枣皮红,饕餮纹、云雷纹、科斗纹,鎏金、镏银,一桩桩、一件件都耳熟能详,铭记于心。然而就这样小打小闹了几年,也没有多大起色,也未酿成大祸患。真正让我在文物这一行发生“质”的改变的是1991年的一次意外事件。


今日天津沈阳道


今日北京琉璃厂


今日北京潘家园


今日上海东台路

  那是1991年水灾过后的第二个月——7月份(当时我已从乡下调回寿县县政府某部门工作)。一天,按照惯例我下午4点左右提前溜出办公室,去一个同样是做文物生意的朋友孙五家聊天。孙五是我初中同学,他的祖上是我县鼎鼎大名的清朝时期的状元孙家鼎。据说孙状元还做过道光皇帝的老师。后来,由于时代的变迁,世事的更替,孙家后人逐渐衰微,到孙五父亲及孙五这一代,已由富甲一方的豪门大户沦落为兄弟几人只能靠出卖劳动力维持生计。我有时拿孙五开玩笑说:“谁让你们祖上出了状元呢,把你们家的地气都弄光了,害的你们兄弟几个连高中都考不上!”

  我踏进孙五家破败的清朝四合院时,感到今天的情况与往常有些异样——院内蹲了几个满身泥土的乡下农民。孙五从屋内出来,向我神秘地招招手,示意我赶快进屋。孙五把我拉进屋,压低声音对我说:“有一桩大生意敢不敢做?”“什么大生意?”孙五指着外面院里蹲着的那几个人说:“看见那几个人了吗?他们村挖鱼塘,挖了一个大墓,出了不少东西,村长委托他们几个出来联系买家,这几个人中有一个是我亲戚,所以就找到我这来了。”“东西带来了吗?”我随口问道。“没有,但是如果想做,晚上可到他们村去看货,听说有两件大货!”我感到事关重大,没有马上表态,考虑了一会,我看了看表说:“现在是下午5点,我回去考虑一下,如果我晚上7点半前来找你,就说明我同意做;如果7点半不来,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这几个人你晚上带他们去吃饭,账算在我身上。”我匆匆离开孙五家。

  回到家后,我独自一人一边抽烟,一边仔细权衡涉足这件事的利弊。毕竟以前做的都是些小件的单件东西,即便出事也不会很大。但这次不同,如果万一失手,可能面临的就是牢狱之灾。经过二个多小时的思想斗争,最终,理智还是没能地狱兴趣和文物的诱惑。晚上7点半我准时来到孙五家。

  出土东西的地方离城不远,晚上9点左右我们来到一个离公路不远的村庄。走进一户人家时,院内有十余个人在等待我们。我问一个据说是村长的人说:“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村长说:“放心吧!都是我们村的,他们都参与了挖鱼塘,他们都有份。”“这样吧,你让他们留下两个人做个见证其他人先回去,这样我们也能静下心来看东西。”村长听我这样说就和其中的两个人商量一阵后,对大家说:“今天来的客人只是先看看,暂时不做,等做的时候各家再派一个人来,今天大家先回吧!”待其他人都散去后,村长从里层拎出一个满是泥水的麻袋。通常像这种情况、这种气氛,东西是不用作真伪鉴定的,唯一要把握的就是正确判断这批东西的价格。但,也有例外。我就经历过几次场面、剧情、气氛、人员和现在差不多,在一坑不太值钱的出土文物中参进几件高档的假货的情况。其中有一次在山东潍坊就颇为惊心动魄(这些留待以后的时间再写)。我和孙五小心翼翼地将麻袋口打开,一件件将东西取出。共计有圆形青铜壶一对(两件一样):高度约40cm,满工,灰色皮壳,带盖,工艺为阴刻线条龙纹和几何纹,颈部对称有龙铺首衔环盖上有片状龙4个。戈两把:一件为大号戈(长度约30cm),有铭文3字,灰色无光泽;另一件相对较小(长度约20cm),通体饰以虎皮状烫烙暗花工艺(学术上应称此为何种工艺不祥),类似越王勾践剑。只是越王剑的工艺是几何菱形,而此戈工艺为虎皮状。剑一把:素面,长50cm左右,品相一流,金光闪闪,可惜从中间断为两截。另外还有几件残损的素面矛头,枪头等小件器物。

  待我们看完所有东西后,村长指着那把金光闪闪的断剑说:“这把宝剑是金子的,我们称了下足有5斤重,光是卖金子就值不少钱!”我说:“剑是铜得,之所以金光闪闪是因为铜器在土中经过几千年的特殊氧化有的变的锈渍斑斑,有的乌黑发亮,而有些则是金光闪闪。它的分量重是因为在铸造时加入了大量锡和铅的原故。”“不可能!肯定是黄金的,你看断开的茬口都是黄色的。”其它几个留下的农民异口同声地附和说。“好吧,既然你们怕我骗你们,这把剑我们不谈。明天下午你们找几个能做主的人去孙五家,我们再谈具体事宜。”

  第二天一早,我匆匆去单位请了一天假,就去联系资金问题。从昨天晚上的气氛和对他们的初步试探感觉最少没有几万元是拿不下这批东西的。虽然以前小打小闹地赚了点钱,但赚的钱就像我前面文章说的那样,大多都扔在了赌桌上。所以这笔资金只能全部借贷。我找到了一个朋友,他老婆是农机公司的会计,当时农用四轮车很热销,每天大概有一两万的营业额。我对朋友说:“最近联系了一笔生意,需要几万块钱,能不能让你老婆这几天的营业款先不交,到时用一下。时间不会长。”朋友考虑了一会说:“我老婆他们单位月底要扎帐,你千万不能耽误她月底扎帐,万一单位领导知道了,事情就大了!”“放心吧!今天才7号,月底之前肯定还上,到时给你老婆买两套衣服,让她高兴高兴!”落实了资金问题后,我又马不停蹄地来到孙五家,与他一起对农民手上的几件东西,及下午谈价时可能出现的情况进行仔细地分析估算。我和孙五一致认为这一对战国铜壶当时在我们手上应该能卖个10万元以上(其实当时我们估价过高,问题出在铜壶皮壳上)。至于两把戈,因是兵器,当时的市场(黑市)价不高(错金、错银工艺除外),烫烙虎皮纹工艺的戈估计4000元;大号有3字铭文的素面戈估价3000元。至于那把素面的金光闪闪的断剑则坚决不要。故事说到这里,我想就铜器的皮壳、工艺、品相与其市场价位的对应关系略说极具。这一点对初学者和入行不久的人很重要。我们知道,有些初入行者喜欢比照书本上、电视上,或者拍卖行的东西,对某些器物进行价位比照。如果拍卖行拍出一件20cm高左右的战国鼎是30万,那么该初学者就有可能在以后碰到类似的鼎,就认定其价值在30万上下。其实,这是大错特错的。我们先不说书本上、电视上以及拍卖行拍出的价格是否真实可信,但就一件器物因皮壳包浆,工艺水平、器物的大小厚薄,是否有铭文,铭文的要重要程度等即可等即可造成该类器物价格的千变万化;即便是同一件器物,因出土地的不同,使其生成了不同的皮壳,价格也会大相径庭。就如同,同一个小孩你把他送到了像英国、法国、瑞士这样的国家生活二十年,跟送到老挝、柬埔寨、阿富汗这样的国家生活二十年,他们日后的身价是不能同日而语的。所以,铜器的出土地不同,价值也有所不同。大凡铜器的包浆,皮壳的生成如水银骨、黑柒古、瓜皮绿、孔雀蓝之类是值得庆幸的,它们容易被人接受、喜爱,身价也相对较高;而铜器若不幸生成了鸡屎坑、枣皮红、水坑灰、瓦罐灰这种包浆皮壳则是很糟糕的事。购买此类铜器一定要小心翼翼,至少它们的价值要比其它皮壳的东西便宜很多,到手后别人能认可。我有一个朋友就是因为早年买了一手“水坑”铜器,市场无人认可,至今“死”在手上无人问津,只是其再也没能“翻身”的教训。大凡这种市场不认可、有争议的“水坑”铜器一般出土在湖北省及河南南部的部分地区。此类铜器的特征是:铜性明显,器物的分量相对较重;器物上下基本无锈色,通体有一层集碳状黑灰附着,类似发动机火花塞及活塞上附着的集炭,不易清除;器物部分露铜胎、无光泽。大家所能熟知的湖北曾侯乙墓出土的铜礼器如尊、盤、缶等就有点接近此类“水坑”。不过,大家不用为“曾侯乙”发愁,他待在博物馆中,谁也不能对他说三道四(一笑)。由于狱中没有资料图片,不能给大家更直观的对照,有表达不清的地方请诸位见谅!

  下午三点,村长一行三人如约来到孙五家。经过两个小时的艰苦谈价,最终,一对铜壶、两把戈以三万五千元谈妥。至于那把断剑,他们留下当金子卖。第二天,我从朋友老婆那里顺利拿到了三万元,孙五也从几个哥哥那里凑了五千元,于晚上将四件铜器买了回来。

  本来,一桩交易应该基本结束。我们找到买家把东西卖出,将朋友的欠款还上就该万事大吉。但,恰恰就在这期间,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它对我一生产生了重大影响!

  就在我和孙五紧锣密鼓地联系买家的第三天。半夜,孙五突然来到我家,神色紧张地说:“杜敏,不好了!出事了!村长他们被公安局抓起来了!”我听了以后一阵天旋地转……原来村长所在的村庄,有十几户人家都参与了挖鱼塘,其中一户只干了一天后来就不干了,村长他们分钱的时候,这户人家钱分的少点。该户村民一怒之下去派出所报了案。过了很长时间终于清醒过来后,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朋友三万元怎么办!如果投案,三万元是一分也拿不回的,人还要被关。三万元!可是我三十多年的工资啊!(1991年我的工资是70多元)“带上东西赶快走!现在还来得及!”孙五怂恿道。我知道,孙五那五千元也是他几个哥哥的血汗钱,一旦没了,他们兄弟中就会有人因此而家庭破裂,甚至闹出人命。看着孙五那焦急的眼神,我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急急忙忙找几件换洗衣服,带上几件文物连夜逃之夭夭……

  逃离寿县后,我和孙五暂时躲避在淮南市孙五的一个朋友处。期间,一边打探家中消息,一边继续联系买家。从打探消息得知,那些农民已经供出了我们,公安已分别去了我和孙五家。而连续两次联系买主(当时已顾不上生意上的道义),皆因一对铜壶是阴刻线条工艺,皮壳又不好而最终告吹。眼看月底就要到了,正当我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陷入绝望的时候,孙五那个朋友联系了一群阜阳人。这伙人对文物的疯狂、痴迷程度与我和孙五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明知我和孙五正在潜逃,也明知我们手上的几件青铜器的危险性,扔执意要买。最终我们手上的这批烫手的山芋被他们以四万五千元的价位接手。钱到手后,按照行规给孙五的朋友五千元,出去各种费用开销,我和孙五没人“赚”的不足两千元。当晚,孙五潜回了寿县,将我朋友和他几个哥哥的钱带了回去。时间刚刚是月底的前一天。

  或许是眷恋两个幼小孩子的原故,孙五潜回寿县后,将钱的事情处理好后就没有了消息。我独自一人躲在淮南,左等右等怎么也不见孙五返回。半个月后,孙五的朋友来告诉我说,孙五昨天在家中被抓了……按照我和孙五的先前约定,谁先被抓,就将责任全推给没有被抓的一方。看来,我必须承担全部的责任。寿县回不去了!家回不去了!儿子见不到了!工作没有了!饭碗丢了……从现在开始我必须自食其力,自己谋生……淮南不能再待了,我带上身上仅有的几百元,告别了孙五的朋友,从此,踏上了一条再也没有回头的文物经营之路。也就是从那刻起,我开始了在全国各大文物市场(1991年左右)——北京的琉璃厂、潘家园;上海的东台路、福佑路;天津的沈阳道;广州的戴河路之间如丧假之犬般得文物流浪……

  杜敏

  2012年5月于蚌埠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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